Uma

chapter7

      当是时,林子西北角忽然响起一道阴测测的男声:“丐帮约人在惠山见面,毁约不至,原来都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!嘿嘿嘿!可笑啊可笑!”


      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!


      丐帮几位主事的长老相互对视一眼,面色凝重,顿感事情棘手起来,如今前有狼后有虎,不速之客忒也多!


      又闻一阵鼓鸣号响,马蹄飞踏,好似行军交兵的阵仗,十来个西夏武士簇拥着一个大红锦袍、八字须、鹰钩鼻的中年汉子,“呼啦啦”御马逼近。


      那汉子满脸骄矜,神态倨傲,正是一品堂掌事、西夏王爷、征东大将军——赫连铁树。


      段誉听见身前的黄衫少女低喃了一句:“好啊,总算来了。”


      须臾,他眼前一花,那少女身形闪过,衣襟微动间,袖风斩落一枝杏花,素手一接,飞身朝前刺去!


      这一刺仿佛只是她一念之间,当真迅疾若流星飞矢,令人措手不及。


      众人陡听得半空里她一声清啸:“大将军何故姗姗来迟,累得奴家在此久候!”


      这些西夏武士见状蜂拥而上,纷纷各持武器,各展身手,连连呼喝,护卫主人。


      “快救驾!救驾!”


      藏身于红袍汉子身后待时而动的云中鹤与叶二娘闻声登时心惊胆颤,此女竟然是洛阳城正店中的那个女罗刹!


      这黄衫少女正是代九娘。


      当日,叶、云二人仓皇出逃,生怕叫她追上,路上不敢稍作停留,昼夜兼程赶到无锡,与一品堂众武士汇合。


      代九娘循着二人行迹,探清这伙西夏人的目的,抢先一步来到丐帮集会上守株待兔。


      今日冤家重逢,旧恨新仇霎时涌上心头,叶二娘冲云中鹤使了个眼色,两人悄没声息地隐入杏子林内一角。


      丐帮众人这厢愣在原地,对眼前情势摸不着头脑,代九娘行事亦正亦邪,不辨敌友,可那西夏贼虏却是敌非友无疑,一时人人踌躇,不知是否应当襄助。


      宋、吴两位长老权衡片刻,低声向徐长老请示:“私仇小,国仇大。徐长老,咱们丐帮理应同仇敌忾,把这群西夏狗贼打得滚回他娘的老巢才是!”


      徐长老沉下脸缄默不言,却是全冠清接口道:“不明事由,咱们又哪能蹚这趟浑水,况她武艺了得,未必会输。”


      全冠清一向精明,这话原也是个托辞,不欲让己方出面折兵损将,顶好叫他们两败俱伤,丐帮坐收渔翁之利。


      哪知代九娘果真不凡,与丐帮徐长老、白世镜一战虽耗去她不少气力,但此女以杏花枝对敌,如臂使指,仍然不落下风,在人群中东游西晃,舞成一团黄影。


      但见她步法玄异精妙,姿态婀娜飘逸,实招之中暗含柔绵虚劲,虚招之中饱藏刚猛实劲,实虚无定、虚实相生,说不出的赏心悦目。


      杏子林里十余股真气内劲激荡碰撞,惊落树树夭红,乱点碎红纷飞,美不胜收。


      那四大恶人之三的南海鳄神岳老三此时不知从哪里蹿将出来,双手叉腰一站,大笑道:“瞧你这小丫头片子武功不错!先同我岳老二做过一场再说!”


      岳老三说着,把腰间的鳄嘴剪一拔,猱身便要扑上。


      段誉见此大急,忙高声道:“喂!徒儿,你也来啦!怎地不给为师请安磕头?!”


      南海鳄神那时中计拜段誉为师,此刻见他恍如见鬼,瞪大双眼后退两步,表情尴尬至极。


      岳老三虽暴戾恣睢,平生却最是重诺守信,他踟蹰了片刻,忍怒上前,“噗噔”一声跪下,当真朝段誉磕了个响头。


      “师父!您老人家好!徒儿给您请安了!”


      段誉道:“乖徒儿,磕了头便乖乖回家去罢!那小娘子是你师姑,我妹子,你休得对她无礼!”


      岳老三没好气地回嘴道:“你莫不是骗我!你管那木姑娘也叫妹子,这小娘儿们又是我第几房师娘?”


      段誉听闻岳老三此言,涨得满脸通红,忙转头先瞧王语嫣,慌得连连摆手否认,她却浑不在意,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二人说话。


      他只得失落地轻斥了一句:“不得满口污言秽语!木姑娘是我嫡亲的妹子,你又哪来甚么、甚么师娘了?”


      岳老三被迫聆听了段誉一通教训,越想越气,忽然怒啸几声,拔足狂奔,绝尘而去。


      这南海鳄神来去如风,也不跟人动手,众人惊愕不已。


      那厢,代九娘一枝杏花指南打北,有时一着击中,可谓妙手偶得,直叫一群西夏高手疲于对付,应接不暇。


      不多时,刀剑钩笔“叮当哐啷”散落一地,“哎哟”“嘶”“啊”痛呼声连绵不绝,在场西夏武士一个个被她或点穴或卸脱关节,打伤后撂倒在地。


      段誉喝彩道:“好功夫!”


      王语嫣也瞧得赞叹不已:“方才对付丐帮是无中生有,如今却是于有中寻无。这二门武功相反相成,果然精妙无比!”


      代九娘伺机发掌击落纵马欲逃的赫连铁树,旋身一脚踩上他胸口巨阙穴,花枝抵住他太阳穴,抽空向段誉笑道:“这套折花百式要用扇子使出来,才叫真正的潇洒好看呢!”


      她又转头对王语嫣道:“女郎实在冰雪聪明,一眼看出此二门武功关窍。”


      王语嫣不禁俏脸微红,语带羞涩:“只是皮毛罢了,再有更多,我可瞧不出来啦!”


      她表哥慕容复向来自负,于武道一途上从不耐烦她多嘴评点,段公子又视她作神妃仙子,着意讨好奉承,不论她说甚么都无有不好。王语嫣初入江湖,这时听人真心实意地赞美自己,心中实是欢悦非常。


      “你、你、你好大胆!可知、可知我是谁?竟敢如此折辱于我!”


      那赫连铁树躺在地上,此刻受制于人,一动也不敢动,吓得满头大汗,斥责的话到了嘴边,反而结结巴巴,毫无声势。


      代九娘嗤笑道:“你放着堂堂大将军不做,非要做不入流的小贼,那便须得怪不得我了!”


      她秀手一招,掌心向上一摊,喝到:“拿来!”


      赫连铁树犹自避而不答,强作疾言厉色道:“你说些甚么没头没脑的话,还不快快将我放开!我若在宋国境内出了事,届时我国遣使臣前来问罪,西夏大军压境,两国战端一启,你一个小小女子承担得起罪责么?”


      群丐闻言尽皆失色,他这话说的有些道理,正要出言相劝,却听代九娘冷笑一声。


      “赫连铁树!我敬你是西夏王爷、征东大将军,原不欲对你动粗,哪知你竟这样不识趣。好教你得知,宋国与西夏打不打、何时打,与我全不相干,你们要打便打,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来办成这事。可你却要想好了,此招名为‘一枝双色’,若还嘴硬,我手抖一下,你脖子上这颗顶顶尊贵的物什可就要‘一枝两洞’啦!”


      代九娘面上不但丝毫不惧,反把那花枝尖端往前更送了送,蓄劲待发,一旦内力轻吐灌注,他即刻便要没命。


      “别!我说!我说便是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我称您一声女大王,您可一定拿稳了,手上千万当心。”


      赫连铁树心生惧意,忙唤那倒在不远处哼哼唧唧呼痛的大鼻子随从:“努儿海!努儿海!快把那油纸包儿呈给女大王!”


      将军有令,努儿海不敢不从。


      他扶着树干不情不愿地踉跄起身,从胸前掏出一个黄色油纸包,伸长胳膊,瑟瑟发抖地蹭到女大王跟前递过去,生怕教她一花枝戳个对穿。


      代九娘却不理会,也不伸手去接,只低头对赫连铁树沉声道:“你打量我傻么?当我在说笑?!”


      她知赫连铁树为人甚是自负,一向只管发号施令,从不听下属劝谏,若有甚么重要物件必定贴身保管,绝不放心交给旁人。


      听她一语道破,赫连铁树脸色骤变,观此女神情不像是在说顽笑话,当下再不敢耍小伎俩,拿命犯险。


      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脚,“女大王,东西就在我靴子里。”


      代九娘眉头轻皱,指使努儿海为赫连铁树脱靴,果然从靴子里倒出一个黄纸油布包。


      她顺手点了这二人穴道扔在一旁,将布包打开来一瞧,心下顿时松了口气,用帕子隔了布包将东西仔细收好,纳进袖子里。


      “我的事已了,丐帮群雄若与这一品堂事先有约,大可自行……”


      她刚说到这里,双目猛然间一阵刺痛,泪水有如泉涌,几乎睁不开眼,不由得心中一惊,连连暗道不好:“糟了!是西夏人使毒!” 


      群丐也纷纷呼叫:“不好!鞑子搅鬼!”


      “他们放毒!我动不了了!”


      代九娘的身子泛起了酸麻感,手足渐渐失力,只好扶着杏树缓缓坐下。


      原来云中鹤与那叶二娘不敢正面迎敌,趁他们相斗正酣,偷偷在杏子林内布下了一味西夏迷药,名为“悲酥清风”,待到药效发作,中毒之人便动弹不得。


      代九娘此刻深悔自己一时得意忘形,不防敌人狡诈,背地里施放迷药,反倒将自个儿搭了进去。


      这时,耳中忽闻段誉冲她呼喊道:“小娘子!你且等一等!待我先救了王姑娘,再来救你和阿朱阿碧!”


      正在危难关头,他施展凌波微步躲过叶二娘的毒针,夺了西夏人一匹马,载着王语嫣驱马左闪右避,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。


      代九娘看得心中纳罕:“这郎君怎么竟似个没事人般活蹦乱跳?难道他不惧这迷药?”


      眼见那伙西夏人被解穴的解穴,接骨的接骨,一个个开始骂娘不迭,重整威风,又恢复神气作派,要操起武器,拿她开刀。


      她心念急转,正自思考对策,遽然一阵风过,有个西夏武士迅如狸猫,快若鬼魅,掠过众人,一把提起她,挟在腋下,飞身骑上赫连铁树的座驾——那匹膘肥体壮、身高腿长的大白马。


      他将人横放在马背上,狠狠扬鞭一甩,马臀遭受重击,白马吃痛,立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,撒蹄子狂奔而去。


      “喂!你干甚么!”


      “快把她放下!”


      “蠢材!蠢材!你敢违抗将军的命令!”


      这匹西域良驹不愧是被河曲牧草精心饲喂长大的,端得神骏无比,一群西夏武士大呼小叫,跟在它屁股后头追赶了一阵,终究体力不支,被远远抛在身后,渐渐不闻动静。


      两侧林木掣电似地倒退,代九娘趴在马背上,有如踩着云朵乘风,被颠得几欲作呕,就在她忍着晕眩费力抬头,看清楚对方模样的一刹那,禁不住目瞪口呆,呛了一肚子风。


      那是一张如僵尸般神色木然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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